记叙文写作·刻画形象的方法之一：顷刻亮相法（转帖）
写记叙文，选材至关重要。有的作者选材不分辨巨缌，不考惑详略，常常把生动的生活记成了流水账；有的作者选材时间跨度拉得过长，人事写得过繁，把人物的个性湮没在烦碎琐屑之中。好的记叙，应当精于选材。怎样才能做到精于选材呢?要做到精于选材，一是在空间纬度上，要善于选取那些具有典型性的材料，那些富有审美价值的片断；二是在时间跨度上，要善于截取那些蕴含生发性的“顷刻”，那些关键性的镜头。也就是说，选材要根据典型、简练的原则，把生活中的矛盾冲突集中于“顷刻”，会聚于“焦点”，从而达到“借一斑略知全豹，以一目尽传精神”的艺术效果。所谓“顷刻亮相法”，就是这种使人物和思想在顷刻间得到充分而完整、鲜明而深刻显现的一种写作方法。
运用“顷刻亮相法”，关键在于选好这个“顷刻”。这个“顷刻”，应该是特定的，具有典型意义的：应该能在短暂的瞬间包藏着丰富的内涵，能在小小的一滴水中映照出生活的本质。例如黎子的《掌声》。《掌声》写的是在某次会议上，领导们一个接一个地作着马拉松式的报告，而职工们却是“男的，看报纸，翻小人书；女的，纳鞋底，打毛衣”。最后，有关领导请“新上任的胡副团长讲话”。胡副团长站起来只说了一句话：“同志们，散会。”话声一落，掌声如雷。这篇文字，仅用了不到一百字的篇幅，就把民情民愿、时代痼弊真切地表现了出来，就使一个体察民情、锐意改革的形象跃然于纸上。一篇不足百字的记叙，其刻画形象、表现思想达到的鲜明和深刻程度之所以能胜过千字、万字乃至几万字的笔力，其关键就在于抓住了有典型意义的“顷刻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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合二而一
[俄]契诃夫
您不要相信那些犹大，那些变色龙!在我们这个时代，失掉信心比失掉旧手套还容易。我就失掉了信心!
那是一天傍晚。我坐在公共马车上。我是个地位很高的人，不宜于搭乘公共马车，不过这一次我穿一件肥大的皮大衣，可以把脸藏在貂皮大衣领里。再者，您知道，坐这种马车可以省点钱。……尽管时间很晚，天气很冷，车厢里却坐满了人。谁也没认出我来。貂皮大衣领使得我成了incognito，我坐在车上，时而打盹儿，时而打量乘客。……
“不，那个人不是他!”我瞧着一个身材矮小，穿着短小的兔皮大衣的人，暗自想道。“那不是他，不，那就是他!就是他!”
我暗自想着，相信了，却又信不过我的眼睛。……
那个身穿短小的兔皮大衣的矮子，非常像我办公室里的一个工作人员伊凡·卡皮统内奇。……伊凡·卡皮统内奇是个身材矮小、猥琐而窝囊的人，活在世上无非是为了拾起别人掉在地上的手绢，为了给人拜年拜节而已。他年轻，然而脊梁已经弯成弓形，膝盖老是往下弯，手上肮里肮脏，手心恭敬地贴着裤缝。……他的脸似乎被房门夹扁，或者用湿抹布揉搓坏了。那张脸无精打采，一副哭丧相。谁瞧见他，都想唱《松明》这首歌，心里不好受。他一看见我，就瑟瑟地发抖，脸上红一阵白一阵，倒好像我要把他吞下去，或者活活杀死似的。每逢我责备他，他总是呆若木鸡，四肢颤抖。
比他更卑贱、沉默、渺小的人，我还没见过。就连比他更安分的动物我也没见过……
身穿短小的兔皮大衣的矮子使我强烈地联想到伊凡·卡皮统内奇：完全跟他一样嘛!只是这个矮子不像那个那么伛偻，也不显得窝囊，反而举止随便。最可气的是他在同邻座的乘客谈政治。全车的人都听得见他讲的话。
“甘必大死了!”他说着，不住转动身子，挥舞胳膊。“这在俾斯麦倒正中下怀。要知道甘必大很精明!他会同德国人打仗，要德国人拿出赔款来，伊凡·玛特威伊奇!因为他是天才嘛!他是法国人，然而他有俄国人的灵魂。很有才能!”
嘿，这个无聊的家伙!
等到售票员拿着车票，走到他跟前，他才不再谈俾斯麦。
“为什么你们的车里这么黑?”他对售票员发脾气说。“你们没有蜡烛还是怎么的?怎么会乱成这样?可惜没有人来教训你们!要是在国外，你们早就挨骂了!乘客不是为你们服务的，应该是你们为乘客服务!见鬼!我不明白长官大人们对这种事会怎样看!”
过了一分钟，他要求我们大家都挪动一下。
“你们挪动一下，让出地方来!我跟你们说话呐!给这位太太让出个位子来!你们要有礼貌!售票员!到这儿来!售票员!到这儿来!售票员!你们收了钱，要给人找位子嘛!这太可恶了!”
“这儿不准吸烟!”售票员对他嚷道。
“这是谁不准?谁有这个权利?这是侵犯自由!我不容许任何人侵犯我的自由!我是自由人!”
嘿，这个畜生!我瞧着他的嘴脸，不相信我的眼睛了。“不，这不是他!不可能是他!他不懂‘自由’和‘甘必大’之类的字眼。”
“不用说，这儿的规矩妙得很!”他丢掉纸烟，说道。“跟这些先生一块儿生活简直要命!他们拘泥形式，死抠条文!形式主义者，庸俗之辈!他们要把人活活憋死!”
我忍不住了，哈哈大笑。他听见我的笑声，对我瞥一眼，嗓音发颤。他听出我的笑声，大概也认出我的皮大衣了。一刹那间，他的背脊弯下去了；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哭丧相；他停住说话，胳膊耷拉下去，手心贴紧裤缝，腿发软。他的模样立刻全变了!我再也没有什么可疑的：这个人就是伊凡·卡皮统内奇，就是我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。他坐在那儿，把小鼻子躲藏在兔毛里。
这时候我瞅着他的脸。
“这个猥琐而窝囊的小人物，”我暗想，“难道能说出‘庸俗之辈’和‘自由’之类的字眼?啊?难道有这种事?是的，他居然说出来了。这种事无法叫人相信，然而又是真的……嘿，这个无聊的家伙!”
经历过这样的事以后，看你还相信不相信这些变色龙的可怜相!
我是再也不相信了。算了吧，你骗不了我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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伊凡·卡皮统内奇是一个具有双重人格的人，这种双重人格，是为专制制度长期挤压所造成的。这样一个深广的社会背景，这样一个复杂的人物，作者既没有从横向角度选取若干事件来表现，也没有从纵向角度按照事物形成、发展的轨迹来揭示，而是截取了一个集中着矛盾焦点的“顷刻”。这个“顷刻”，其时间只是“某一天的傍晚”，地点只是在“一辆公共马车上”，事件只是一个小公务员在发现自己上司前后的一些“英雄”和“卑怯”的表演。这位小公务员和他的上司一起坐在同一辆马车上，在发现自己的上司前，他要求乘客为一位太太让出座位，指责服务员服务不周到，抗议服务员不准他抽烟，并声称他是“自由人”，声称服务员不准他抽烟是侵犯了他的“自由”；而且还居然大胆地评论国际时事和国家总理……其种种表现，张狂颐指，不可一世。然而，当他发现自己的上司也坐在这辆马车里时，样子就马上改变了：“他的背脊弯下去了，脸上顿时露出一副哭丧相，他停住说话，胳膊耷拉下去，手心贴紧裤缝，腿发软。”变得十分猥琐、卑贱和渺小。塑造这样复杂的双重人格，刻画这样复杂的双面形象，原本需要很多笔墨；但由于作者恰当地截取了会聚着矛盾焦点的“顷刻”，所以，虽只寥寥几笔，就把人物的外在和内在活灵活现地展现了出来，就把社会的专制和荒唐入木三分地揭示了出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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